第十九章 扶摇上青天
长安城中，有一支禁卫军正趁着夜色在梅寒路街道上行进，为首的是一位身穿甲胄的壮硕男子，最令人瞩目的，是他背在身后的那一柄戟刀。
带队男子似乎并不急着行军，整支队伍也不似正常行军那般速度，反而有些缓慢，像是在等什么。
此时梅寒路上并不见任何人影，在月光下，隐约可见梅寒路几处房屋的门前布置，若是赶到阴雨天，这个时辰则是漆黑一片，不见任何光景。
梅寒路边上的一处房屋上，有着两道黑影，在屋顶上窃窃私语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那趁着黑夜出来打情骂俏的情侣，但要是有人听到这两人的谈话内容，则绝不会认为这两人是那种关系。
“盗亦有道。”一个男子的声音慵懒的响起。
另一个声音是一个动人的女子声线，不过却夹杂着一丝怒意：“这两天你给我闯了多少祸，我让你小心点葬花峰的人，没让你混成我们葬花峰的人，我要不拦着你，你是不是还要做一个我们葬花峰的小头目？”
那个男子笑嘻嘻的说道：“马婆婆给的条件那么好，我可有些心动。”
那女子声音嗔怒道：“沈风！”
沈风立马举手投降：“得，得，我的过错，还请牡丹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。”
两人一言一语的在这房屋上争吵，房屋里正在睡觉的男人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，扰人清梦，这马上入冬的季节了，怎么还有这么多的蚊子，可见秋蚊子比夏蚊子厉害的多。
突然，两人止住了争吵，一言不发，在梅寒路上，传来了轻微的“簌簌”声，在远处的黑暗里，隐约可见一支队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，为首的，因为那令人瞩目的兵器的缘故，被一眼认了出来，正是那殿前侍卫，韩英。
沈风和林荷儿盯着那支队伍，一动不动，两个人就隐于这屋脊背后的黑暗处，悄无声息。
林荷儿向着沈风使了个眼色，沈风望去，只见那支队伍之中，有一个士兵正怀抱着一只玉匣，在月光的照耀下，发出微弱的柔光。
沈风眨了眨眼，两个人静静地等待这支队伍的逼近。
两人正在这儿蹲着，就看到下方那支队伍突然停了下来，为首的韩英韩校尉举起手止住后方正在行进的军队，朗声说道：“出来吧，我发现你了。”
正在屋顶上的沈风和林荷儿心中一惊，可还没等有什么动作，两人下一刻就目瞪口呆。
只见下方军队中有一个人凑到韩英的身边，压低声音说道：“韩校尉，这一路过来您都喊了六七遍了，大晚上的都睡着了，您这样不好。”
韩英皱了皱眉，然后说道：“我看这次准成，差不多就是在这里了，有埋伏。”
那人黑着脸说道：“上一次您也是这么说的。”
韩英有些尴尬的收起了举着的手，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缓缓往前走去，后面那支队伍整齐划一，跟随着韩英缓缓前行。
这下面闹了这么一出幺蛾子，让屋顶上的两人冷汗都流了下来，谁能想到这韩英会是这么个不着调的样子，沈风有些心虚的说道：“刚才我差点就跳了下去。”
林荷儿看着下方的韩英，皱着眉头，然后说道：“我怎么觉得这韩英，跟你有些像啊。”
沈风紧盯着下方队伍中的那只玉匣，像是没有听到林荷儿说了什么。
那支队伍缓缓逼近，一柄短匕已经不知不觉的出现在沈风的手中。
“嘘”，黑暗中一声破空声，一柄短匕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寒光，径直射向队伍中那个怀抱玉匣的士兵。
“叮”，韩英不知何时到了这边，手中戟刀挡住那柄短匕，同时将头转向那屋顶之上，一道黑影如一只捕食的猎鹰一般从屋顶上急奔而来，直奔这支队伍。
伴随着那道身影的扑来，一道又一道的寒光划破黑暗，是一柄柄泛着寒芒的短匕。
队伍中不乏有一些武艺傍身的人，纷纷拿起手中的武器，抵御那一柄柄短匕，但依然死伤了几位。
沈风一位二品登堂武夫，这番出手早就留下了几分情面，不然这次出手，能挡下那短匕的人屈指可数，甚至就连那领头的韩英能否挡下，都不得而知，毕竟沈风所擅长的就是这暗器和轻功。
沈风随着短匕而至，一脚踏出，踩在了韩英的戟刀之上。
韩英仗着自己有些本事，竟实打实的去接沈风这一脚，用那柄戟刀的刀面去抵住沈风，让沈风这一脚也踏实了。
这一脚沈风自然没有留手，沈风也没想到这韩英竟然真的会硬接自己的这一脚，毕竟自己方才已经展露了自己的武学境界，韩英一个三品武夫，不避其锋芒，反而迎难而上，这让沈风所料未及。
在屋顶上的林荷儿此时还在暗处观望着沈风的出手，对那韩英的阻挡似乎早就有所预料，毕竟那长安城第一好战分子的名声，可不是吹出来的。
一脚踏出，点在那柄戟刀之上，韩英受力倒飞而出，沈风借力再次跃起，同时双臂展开，又是数道寒光闪烁，激射进那支军队之中。
韩英在地上打了个轱辘，忙高声喊道，“举盾！”
只见前排的兵士忙举起身后的铁制重盾，那一柄柄短匕打在上面，冒出火星，然后又落在了地上。
沈风皱了皱眉，二品实力，破开这种铁制厚盾，还有些牵强，毕竟虽说是气力相合，凝于一身，可实打实的用肉身去撼铁器，只有那入室的一品高手才能以力破之。
沈风没有犹豫，既然前排的士兵已经举起重盾，那么行动自然不便，而轻功，也是沈风所擅长的。
沈风如一只灵活的猴子逼近这支队伍，然后在队伍中辗转挪移，不断逼向队伍后方那手持玉匣的士兵。
韩英迎向沈风，即使双手虎口已经有些发麻，但韩英怡然不惧。
沈风懒得与韩英纠缠，不断用身边的士兵阻拦正在逼近的韩英，果然，这韩英看似勇猛，但对自己人还算的上仗义，并没有不顾这些士兵的生命。
“小子，有本事正面交手！”韩英扶住一个沈风推过来的士兵，怒声说道。
沈风冷笑一声，没有理会韩英，径直奔那个手持玉匣的士兵而去。
眼看沈风就要到了那个士兵的面前，韩英竟也不急于阻拦。
沈风一把抓住那个士兵手中泛着柔光的玉匣，那玉匣在那个士兵的手中纹丝不动。
沈风一愣，心中已经明白了过来，这护送玉匣之人，是个高手。
一掌拍出，那士兵也一掌相迎，一掌对一掌，竟是沈风吃了些亏。
沈风被一掌击退，落进了那支军队形成的包围之中。
韩英在沈风的身后冷笑道：“小贼，你这次是插翅难逃！”
那一支队伍不知何时围成了一个半开放式的圆圈，队伍中领头的是韩英，队伍另一头，则是那个手持玉匣的士兵，将沈风困在了中间。
沈风环顾了一眼四周，却是面不改色，沈风缓缓说道：“既然如此，那我也就不便留手了，诸位当心。”
方才与那个士兵对了一掌，沈风才发现此人是一个二品登堂高手，实力不在自己之下。
沈风冲向那个二品武夫，同时手中泛起阵阵寒芒，一柄又一柄的短匕被沈风甩出，却是向着四周的士兵而去，这一次这些短匕像是活了过来，皆是在黑夜中划出一道又一道泛着寒芒的弧线，刺向周围的士兵们，远远望去，就像一条条灵活的毒蛇，在杀人行凶。
沈风逼近那个手持玉匣的士兵，那士兵也迎了上来，两人再次一拳对一拳，寸步不让。
与此同时，那一柄柄短匕杀完人后，竟再次飞回了沈风的手中，沈风将短匕再次甩出，射向那手持玉匣的二品武夫。
那个二品武夫似乎知道沈风的短匕不好惹，竟主动退让，后退了三步，但那一柄柄短匕像是活了过来，一击落空，竟是再度追击，不给那个士兵喘息的机会。
就在那个士兵向后退去的同时，围着沈风的士兵们则向着两人的方向前进了三步，依然是方才的阵势，那些被沈风杀掉的士兵，也早已被剩余的士兵麻利的抬到了一边，此时围住沈风的士兵，还剩下十人左右。
沈风眯起眼睛，看起来难缠的是面前的这个二品武夫，实则最麻烦的是围住自己的这些普通士兵，自己与二品持匣武夫搏力，那二品武夫也就是起到纠缠自己的作用，而周围的士兵一拥而上，依然也是在隐藏那最后的杀招，而最后的杀招，沈风眯起眼睛，看向那支队伍中的韩英，不出意外那杀招就是这韩英了。
沈风没有停下脚步，依然是奔向那个二品武夫，毕竟自己所要之物还在那玉匣之中，自己不快些击败这二品武夫，今天倒真有可能丧命于此。
那几柄短匕被那个武夫挡下，沈风则顺势欺身而上，同时那围住沈风的十名士兵一同逼了上来。
沈风眼中寒光一闪，一手呈爪状，抓向那名二品武夫，另一只手则甩出几柄短匕，阻挡扑上来的士兵们。
那二品武夫伸手抵挡，被沈风擒住了一只手腕。
沈风冷笑道：“可以去死了。”
只见沈风擒住那武夫的那只手的手腕处，一柄短匕激射而出。
那被擒住手腕的二品武夫眼中一凝，下意识的就要扭过头去，可为时晚矣，一柄短匕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寒光，溅起一道鲜血，从那二品武夫的颈处，洞穿而过。
就在这个时候，沈风身后的韩英手持戟刀冲了过来，一刀劈向了沈风的后背，沈风另一只手去拿那已死二品武夫手中的玉匣，此时自然无法躲避身后韩英的偷袭，被那柄戟刀重重的拍在了后背之上，在黑暗中溅起一股比刚才那二品武夫死的时候还要重的鲜血。
沈风被一刀拍飞了出去，倒在了地上，背部不断涌出鲜血，看样子伤的不轻。
沈风却是没有理会后背的伤势，而是直接打开了手中的玉匣，玉匣才一打开，就有一道流光涌出，在黑夜之中格外耀眼。
只见玉匣之中，是一只玉质的杯子，杯底镶嵌一颗宝珠，整体玲珑剔透，那颗宝珠发出偏青色的流光，在杯子自身材质的折射下，竟像是一件如手掌大小的霓裳羽衣，玄妙至极。
沈风心中一喜，方才拿到玉匣的时候，沈风就感觉到玉匣中冒着丝丝寒气，但又恐鱼目混珠的事情，此时看到这霓裳月光杯，沈风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才算彻底放下，到了他沈风手中的东西，还没有让出去的道理。
韩英带着剩下的士兵逼了上来，韩英冷笑道：“贼子，今日你命都要搭在这里了，还有心情观赏这霓裳月光杯。”
沈风咧嘴一笑，口中满是鲜血，之前出手杀掉那二品武夫，看似轻描淡写，实际上沈风也是强弩之末，不然也不会在韩英的偷袭之下，毫无还手之力。
沈风笑道：“你怎知我今日必会死在此地？”
韩英看了看身边已经凉透了的二品武夫的尸体，冷笑道：“受了那一下，也不好受吧。”
原来在沈风击杀那二品武夫之时，那人看到已经是必死之势，竟在临死前硬生生的将一身气机凝于被沈风抓到的那只手腕之上，在临死之前将一身气机尽数打进了沈风的体内。
这也让沈风受到韩英那一刀之时，内外受创，一身气机瞬间溃散。
沈风却是没有理会韩英的话，目光越过包围住自己的士兵们，看向了梅寒路的一处房屋上，只见那屋顶之上，一道黑衣身影站了起来。
韩英在沈风抬头望向众人身后的时候就心知不妙，忙一刀斩出，想趁着沈风此时无法还手，给予沈风致命一击。
但为时晚矣，一道黑衣身影已经在韩英出手之时来到了众人旁边的房屋之上，沈风将手中的霓裳月光杯抛出，竟是抛给了那道黑衣身影。
韩英急忙止住手中的戟刀，此时的沈风早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，但是要是让这霓裳月光杯遗失了，这趟差事还是办砸了，韩英急忙转向那房屋之上的黑衣身影，一跃也是上了那个房屋之上，一刀斩出。
就在韩英将矛头转向林荷儿之时，倒在地上的沈风竟是硬生生的站了起来，手中亮出数柄短匕，一一甩出，那一柄柄短匕就像是一条条游龙一般，在沈风身侧不断旋转。
沈风脚踩短匕，竟从原地跃上高空，同时房屋之上的林荷儿也是与韩英过了一招，借力就踏着屋顶跃向了沈风这里。
沈风一把抓住林荷儿的玉手，同时另一只手不断甩出一柄柄短匕，沈风脚踩短匕，像是一只鸟儿，在这长安城的夜空之中，踏空而行。
韩英此时才回过神来被这沈风给骗了，韩英盯着那半空中不断脚踩短匕向着城门处而去的两人，眼中升起一道寒意，只见韩英手中戟刀上泛起一道寒光，韩英用力掷出手中戟刀，那柄戟刀划破夜空，发出瘆人的破空之声，如一道惊雷直奔那半空中的两人。
沈风回过头看向身后那柄不断逼近的那柄戟刀，轻轻一笑，拉着林荷儿轻描淡写的躲了过去，在这躲避之中，林荷儿用来束缚住自己头发的发簪悄然脱落，林荷儿一头及腰长发，在这月光之下，悄然散开。
一男一女，脚踏游龙，在月光的陪衬之下，像两只鸟儿，凌空而去。
扶摇九万里，天高任鸟飞！
下方屋顶上的韩英，面沉如水，吩咐了一声身边的士兵们收拾一下凌乱的现场，然后一个人悻悻然的去捡自己掷出去的那柄戟刀去了。
韩英一边跑一边骂道：“妈了个巴子的，回去又得被老子骂。”
沈风带着林荷儿才一出长安城，就从半空中跌落了下去，林荷儿自然清楚沈风本就是强弩之末，受了韩英的那一刀之后，一身气机溃散自然是真的，最后这脚踩飞刀而去的手段，也是撑着最后一口心头之气，硬生生的施展出来的。
林荷儿抱住沈风，两人从空中跌落了下来。
在林荷儿怀中的沈风早已经昏迷了过去，背后那道狰狞的伤口也已经逐渐凝固，沈风的衣衫粘在上面，血肉模糊，但好在止住了流血。
林荷儿回头望了望两个人刚刚逃出来的长安城，心中一阵感慨，自己十多年被困于笼中，今日也终于是逃出了笼子。
林荷儿不敢怠慢，毕竟之前两个人明目张胆的从长安城的空中逃离，这一幕可是被很多还没睡的人看在眼中，这接下来的追捕，才是最让人头疼的。
林荷儿抱着沈风，奔着长安城相反的方向，一头就扎进了树林之中，没有一丝犹豫。
长安城中，捡起戟刀的韩英没有回去看一看那狼藉的场面，而是跑回了家中，将所出之事告诉了自己的父亲韩当先。
韩当先听了后沉默片刻，却是没有骂上一句，在昏暗的烛光下，韩当先像是老了几分，对着低头站在面前的儿子缓缓说道：“这段时间，你也消停一下吧，朝廷上也不安稳，如今生出这种事，小心落人口舌。”
韩英点了点头，毕竟朝廷上六部尚书迁任的事情，刚刚发生，引发的一系列事情还未开始，自己这脾气自然不好做那风口浪尖之人。
韩当先皱了皱眉，喃喃说道：“盗圣，脚踏飞刀，倒是有些似曾相识。”
韩英听了韩当先的话后，刚要询问，韩当先却是摆了摆手，“你先下去吧，你记住，因为你姓韩，所以你能让一个二品武夫做你的胜负手，即使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，但是你要是一个寻常人，你这性子，只怕早就不知道死在了哪里。”
韩英沉默不语，一步步退出了韩当先的卧室。
这一日之后，江湖上就传出了一个盗圣的名号，只是想到前朝也有着一位盗圣，名声之大一时无两，所以在这盗圣的名号之前又加上了一个“小”字，小盗圣沈风，经此一役，名传天下。
在年后的天机阁玄兵百解中，小盗圣沈风，跃然榜上，后缀一句“扶摇而去九万里，腾云揽月乱风烟”，在那一众江湖年青一代中，也是名列前茅之人。
